仍緊守于身邊與你進退也共鳴.
 

|琛南| 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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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签出的cp,勿上升。

预支一个夏天。

故事的另一个侧面:清脆的酒瓶碰击声就在昨日


我怎能算清这烂账

痴痴缠缠生长

难理清词词句句

不清不白活一场

 

 

1.

姚琛是在理发店遇到的周震南。那是个平静如全盛罗马帝国般的周五晚上。

彼时周震南刚剪了乖巧的短发,穿着宽宽松松的黑色校服运动套装,坐在椅子上,背影小小一只。

姚琛本来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到那个圆圆的后脑勺之后一下子心跳陡升,有些局促,下意识将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了几分,手心渗出的微汗迅速被布料吸收。还没等他准备好说辞,眼看着周震南把剪发用的围布摘下来,从镜子前站起来回身,看到了他。

周震南表情空白了一下。

姚琛那一瞬间想逃跑,但是周震南随即又朝他笑着打招呼。姚琛只好维持着礼貌的笑容站起来。

周震南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什么时候到的?我以为要到下个学期呢,来怎么不告诉我,都没去接你。”

“因为大人们商量临时改了时间……”姚琛歉意地道,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周震南身上。

周震南踩着灰色运动鞋,校服裤子长度刚好,外套规规矩矩地拉链拉到顶,颈上挂着蓝牙耳机。他长开了很多。眉目和骨架一齐舒展,骨骼明朗起来,面上依然白白净净,唇红齿白。黑发蓬松又整齐,还带着刚洗完的洗发水香气。虽然站在姚琛面前矮上半头,目光却沉稳。

姚琛垂下目光,看到他袖口露出的手指上多添了一道纹身——一把黑色的、线条清明的剑。

前几年刚上高中的时候他隔着屏幕从朋友圈侧窥周震南的光怪陆离。周震南染发,梳背头,头发留到梳起马尾,穿裙子,拼贴衣服,跟着奇奇怪怪的朋友出去滑滑板,画喷绘。后来断了联系,印象停留在一年多以前。

即使还操着熟悉的乡音用着熟悉的语气,无法挽回的是,周震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撞着叛逆,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裂变着成长。他说不出是否有羡慕或者后悔。

“反正早点过来也好熟悉环境嘛。”姚琛肩膀放松下来,温和地笑,“我妈已经转院过来了,也不能没人照顾。”

“阿姨……”周震南想问,姚琛只是周圆地回答说“不用担心,挺好的“。

“行吧……你来剪头发吗?”周震南问完,眨了眨眼顿了半秒,又拢了拢自己松软的头发,道:“哎呀,反正你快点搞完我们去吃个晚饭吧。”

 

 

姚琛一手撑着脑袋,浮光掠影地往车窗外看去,商圈灯火辉煌。

残存着俄国风格的改革开放初期大楼,破败黯淡的百货商场,造型流利前卫的新地标,零星亮着灯的簇簇写字楼,还有如碑一般肃穆联立的国字院部,都依次消失又出现在拐角。

路边飞过夜色下辨不出颜色的主旋律大广告牌,车水马龙间的绿化立了竖着红字口号的花架和雕塑,远处亮光LOGO隐现在迷蒙的霾里,不时在水泥怪物中间闪过飞檐斗拱。

马路上的金黄护栏排排掠过,车子沉默地在十二条车道中间行驶,道路上车不多,每一辆都像孤零零行走在旷野上,笔直地一路向前。路过最中心的地带时,昏黄灯光在宫墙外垂下阴影,层峦叠嶂隐灭在红墙之后,标语、红灯笼、画像,都肃穆地经过车窗。

这座城市和山城很不一样。下飞机开始他就感觉到,空气不一样。

姚琛最开始以为这边会很热闹,周震南解释说喧嚣的夜生活地带需要你自己去探索——毕竟大部分人的夜生活是在公司和学校,商场到点关门,夜宵小摊前几年被取缔干净了,国家未来栋梁聚集的地方网吧酒吧寸草不生,出门就是中级人民法院,浪个屁哦。

姚琛觉得他应该是上学拘得难受了,勾了勾嘴角听由他讲。周震南说我带你去吃火锅吧,不要妄想有重庆的火锅好吃,主要是那家24H营业。姚琛说好,又问你今天穿的校服吗?周震南反应了半秒,立刻迅速把外套脱下来塞进书包里,吐吐舌头说提醒得好,我们学校超自恋,校名四个大字印在背后,待会儿去店里点啤酒,要是被认出校服裤子问就说是一分校的。

姚琛笑了笑,笑声在出租车封闭的空气里落了地。笑完表情放松下来,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周震南嘴角的笑意淡下来后也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那个,之前的事吧……”姚琛伸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子,开口。

“闭嘴。”周震南目视前方,语气冰冷。

姚琛一下脸上挂不住,讪笑了一下。

他们的膝盖相碰。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不同的窗外。

 

 

2.

“……呸。”周震南把口中的硬糖吐出来,咬着舌尖,好像要把舌苔上的色素都刮下来一样,眉头蹙起。

他单肩背着书包,拢了拢宽大的棉服,把黑色帽衫的帽子扣到头上,挡住棕黄带挑染的头发,扶了一下粉红色的墨镜,在嘴角马上就要忍不住向下撇之前插着兜转身就走。

 

 

3.

“你刚过来,不到一个月就期末考,能行吗?”周震南随口问。

“啊?”姚琛正在低头研究菜单的价格心算本月余额,突然被提问,抬头,然后慢条斯理地讲,“没事,我还可以。”

周震南笑了笑,“这边的题你估计还得适应一下。你分到哪班?”

“先被塞到了八班,秋天高三开学考再看成绩。”姚琛划了几个价格中等的常见的涮菜,把菜单递给周震南,道。

“八班啊……”周震南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在菜单上熟练地划了几盘毛肚、黄喉、肉片,再添了两瓶啤酒,叫服务员下单。

“八班怎么吗?”姚琛问。

“就……翟潇闻在八班。特长生,懂了吗。”周震南用手指扣着冷冷的石质桌面,道。

姚琛目光落在他狗啃过一般的指甲上,沉默了一下,“没事,有分班考。”

“行。”周震南咬着勺子,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双手抱在胸前,低眉出神。餐厅温暖的灯光打在他头顶,头发温顺地垂在耳边,耳廓在光亮下是半透明的橘色。他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尊瓷娃娃。

安静像是泥潭。姚琛觉得屋里闷热,拿起桌子上的水灌了一口,是温水。

火锅开了,菜陆续上来。服务员给他们开了两瓶冰镇啤酒。

“吃吧,我请。”周震南在服务员离开后忽然抬起眼皮,坐起来,像突然苏醒的神像,拿起筷子开始下菜。

 

 

4.

大人们在聊天。

父亲从前不抽烟的。大圆桌上面烟雾缭绕。

病情,医保,房子,高考。

姚琛选择性听了一会儿,又选择性选择不去听了。他坐在包间一侧的沙发中间,手肘撑在膝盖上,低头看坐在旁边的周震南转的骰子。

两颗六面体,周震南扔起又落下,哗啦啦掉在茶几玻璃桌面上,滚动到静止。

姚琛看了十分钟,终于忍不住问,“你想扔出什么?“

“两个五。”周震南再次抛出骰子。

“这几率好小啊。”姚琛随口道。

“和治愈的几率比呢?”周震南接住骰子双手扣合,问。

姚琛没说话,情绪不高。

周震南抬起一只手,两个一。

“你成功了,摇出两个一的几率和两个五一样大。”姚琛道。

“不,你来。”周震南把骰子塞进姚琛手里,“你运气比我好。“

姚琛叹气,一抛。

开,两个五。

“看吧看吧看吧!”周震南大喊着站起来,指着桌面,他笑了,“我就说。”

姚琛仰头看他笑意盈盈的眼睛,感觉好像灼眼一样,马上又移开了目光。

“遥岑!”姚琛父亲喊道。

“在呢!”姚琛抬头应答。

“明天周一,学校报到啊,让南南帮着你点。”周父从桌前回身,朝他们笑道。

“我听姚琛说他俩前两天就遇到过了吧?你们哥俩多聊聊天。南南啊!”姚父把烟掐灭,道,周震南马上转头应答:“哎!”“多帮着点姚琛啊,他刚来什么都不会,叔叔拜托你啦。”姚父笑道。“不敢不敢不敢。”周震南连忙站起来弯腰。“下一年可是关键时期啊,有这么一个从小知根知底又这么好的朋友陪着你,姚琛,是你的福分哪。”姚父笑道。

“嗯。”姚琛答应着,快速瞥了一眼周震南,没想到周震南也恰好看向自己,又心虚地转移目光看向两位家长那边。

周震南悄悄撇了撇嘴。

“哎,周震南,”周父招呼道,“你最近不是写了不少东西吗,你又不给我看,给你小琛哥看看,你们俩多交流交流,不都挺喜欢音乐来着。”

姚琛感觉到周震南的眼刀砍过来,忙道:“算了,我也不懂……”

“哎呀,不要谦虚。南南也多听听别人意见嘛。”周父劝道。

周震南不情不愿地从包里拿出一个草稿本。

姚琛接过来,没敢翻开,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

父亲们零零碎碎地从当年周震南和姚琛起名的故事聊到了中美关系,烟有点呛,姚琛在烟雾间看那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酒桌前,菜吃得七七八八,桌上脚下全是烟灰酒瓶。他们啤酒肚难掩,头发也已斑驳,谈论着世界上最大和最小的事。

他也很希望和老朋友好好喝一场吧,姚琛盘算着拉着周震南先跑路,要是他们喝多了再来接好了。

他收回目光,看旁边无聊出花开始打跳舞的线的周震南。

——试图开口又被自己吞回去,姚琛低头抓了抓头发。怎么会这样,面对周震南他就呼吸不畅舌头打结,好像自己对不起他一样。姚琛怀疑自我,认真地回忆了一遍自己认识周震南的十八年人生,真的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啊。都怪周震南之前为什么说那种让两个人都尴尬的话。

“唉……”他垂头丧气。

周震南斜了个眼神过来,“干嘛,跟我呆在一起特难受?”

“没,没有。”姚琛慌忙道。

“其实你不——咳咳咳!”周震南翻了个白眼,还想说什么,突然咳起来。

“这边烟太呛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姚琛忙道。

“我回家吧。”周震南开口声音有点哑,站起来,拎起书包。

周震南直接就出门了,姚琛赶紧跟父亲们说回去准备学习的东西,姚父喊道好好把南南送回家啊,姚琛答应着快走两步跟上周震南,下意识去拉住了周震南的手腕:“你等等我。”

他手腕内侧的皮肤冰凉,柔滑。

姚琛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了手。

然而周震南毫无知觉,自然而然地只是跨出门的时候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女孩子”。

 

 

走出来,街上夜很晴朗,蝉鸣阵阵。

周震南站在公交车站等车,鸭舌帽一戴谁都不爱,低头划手机。他低着头,头发和口罩之间露出的软软的脸颊白白粉粉,宽大的帽衫里露出几个手指头戳着手机屏。

“我以为你会叫你家司机或者你妈妈来接你的。”半响站在他肩旁的姚琛盯了半天,才不尴不尬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周震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低头打字,嘟囔了一句什么。

“嗯?”姚琛凑近,想确认。

周震南却飞速往旁边挪了半步,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姚琛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转换话题,“那……你的音乐最近搞得怎么样了。”

“哦,我和几个朋友搞了个社团。”周震南说道,盯着自己的脚尖,“八月底有演出。”

“哦。”姚琛点头。

“你都不主动问一问能不能去看看?”周震南道。

“你大概不会同意……”

“……切。”周震南盯了他半秒,然后自嘲地冷笑了一下。

一阵轰鸣,公交车停在了站前,喷着气打开车门。

周震南跑过去,投了硬币,金属圆币哗啦啦撞进投币盒的同时,他隔着即将关闭的公交车门,突然回头喊道:“姚琛!”

姚琛看向映着初夏夜色灯火的玻璃后的周震南,周震南挥手:“——晚安!”

 

 

 

5.

“哎……那边学校校服巨丑无比,谁想的用黑色设计校服啊。”周震南长长叹气,蹲在花坛上。夏天灼热的日光打下来地都发烫,一丝云都没有,天澄澈地蓝。他们躲在大榕树的阴影下。

“嗯……”姚琛靠近周震南的那边耳朵摘了耳机听他讲话,一手刷着手机。手机都发热。他拎起印着初中部的校服POLO衫领口扇风。

“我中考完就去燕城了。”周震南说。

“嗯。”姚琛点头。

“我走特招,上周我去考试,今天早上国中给我打电话,已经录了。”

“挺好。你的中招已经结束了。”

“姚琛!”周震南站起来,带着点怒意。

姚琛抬头,目光从周震南的中筒袜,露出的膝盖,到他的短裤,干燥带着阳光味的校服上衣,最后落在了他白净的脸上。

天气热,他的脸粉扑扑地。

“我是真的很喜欢唱歌。”周震南一字一顿。

姚琛拽下那一只耳机,仰望着他。

周震南弯下腰,捧住姚琛的脸颊,温热的指尖落在他的耳廓,手心轻得像一朵云。姚琛呼吸一抖。

空气闷得凝滞。

他们浸汗的鼻尖相隔咫尺,周震南看着他说:“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会放弃任何我喜欢的事物。你知道我的。那你呢?”

 

 

 

6.

周震南并没有如家长们嘱托的一样在学校带着姚琛,他消失了三天。姚琛跟他话巨多无比的后桌翟潇闻提起这件事,翟潇闻说周震南时常旷课,悄悄告诉你他一般都是去搞他伟大的音乐事业了。

周四下午课间的时候周震南来踹八班的门,喊姚琛出来。

八班的课间闹腾如街市,文具纸片满天飞,桌椅哗啦啦响,游戏特效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姚琛趴在桌上装作睡着,后桌翟潇闻戳了戳他,语气轻快,“朋友,别装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们的小校霸周震南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姚琛把校服帽衫外套的帽子拽到头上。

“啧,你朋友简直是新一届睡神啊,让他和我battle一下。”焉栩嘉路过八班门口,十分顺手地把胳膊搭在了周震南头顶。

周震南从焉栩嘉的手臂里挣脱,气场很低压,问道:“你们班没有什么外人勿入的结界吧?”

“没有,您随便进,结界这么中二的东西只有赵磊他们那种傻逼洁癖学霸班才有。”翟潇闻吐吐舌头,从座位上跨出来跳到另一排的座椅上远离战场。

“你说谁傻逼呢翟潇闻?”焉栩嘉遥遥质问。

周震南直接大踏步冲进去,拉起姚琛的胳膊。

姚琛只好抬起头。

“……你妈的,你是有多欠抽哦,才来几天就被揍了?”周震南眯起眼睛,看起来非常躁。

姚琛一手任由周震南拉着,一手碰了碰自己脸上的青紫,只是笑:“害……莫得事的。”

周震南去戳他的伤口,姚琛呲牙咧嘴:“哎哎哎别碰。”

“谁干的?”周震南冷着脸问。

“就——我们小区旁边那个破篮球场,我昨天遇到一群人,应该是职高的吧,他们打篮球太烂了,我diss了两句那群菜鸡就不高兴了嘛,两句没对头就动手了。”姚琛说道。

“你说旁边的中专生?但是你这么好的脾气,怎么会遇到个人就杠?”周震南问。

“哎呀,一下没忍住嘛……”姚琛笑着说。

周震南还是一脸不信。

姚琛心里叹气,完蛋,跟周震南撒谎实在是不讨好。只好如实道:“上周末你写歌的本子拉在我这儿了嘛,我就坐在篮球场那边看你写的东西,那群人招呼我去打篮球,又好奇过来看,结果我们没两句就吵起来了,他们……就不太喜欢你那个风格嘛,好像也知道你,反正嘴巴不太干净,我就……对,反正……”姚琛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他抬眼看向周震南,对方的表情很难形容,大概是有些震惊,又很动容的样子。

姚琛不自觉语气加快一点:“那群人观点跟我也冲,哎我那天就是喝了点酒冲动了,不然估摸一下他们人多又壮才不会动手。”

“你不用解释了。我没瞎想。”周震南把手插进校服外套兜里,沉着目光看他,半晌才说了一句:“你喝酒干嘛?”

“我乐意不行吗。”姚琛伸了个懒腰试图化解沉重的氛围,“我还抽烟呢,不知道吧。”

“傻逼。”周震南翻了个白眼,“我就问你那天喝酒干嘛?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我不能喝酒吗?”姚琛反问。

周震南看起来就在爆炸的边缘,盯着姚琛,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平地一声惊雷让整个八班霎时间寂静无声,所有目光汇聚过来。

“看什么看?”周震南转头,目光冷冷地扫过全班,“继续玩你们的。”

班里瞬间又重回喧闹,大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姚琛。”周震南语重心长,一手撑着他的桌子,靠近,低声道:“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好不好,就当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的——不想让我帮忙也没有关系,你告诉我一下行吗,别他妈什么事都自己憋着。——我到底算不算你的朋友。”

 

 

 

7.

“哦对对对,那个超强。”姚琛笑弯了腰,伏在朋友的肩膀上。

坐在对面的周震南低头劈里啪啦戳手机。他抬起眼,看见姚琛在一群朋友中间笑得开心,那个女生往姚琛上衣口袋里塞了一块硬糖。

“切。”周震南继续低头打字。

Vin:姚琛就是个木头。

帅气迷人翟潇闻:??竟然有人不拜倒在南南公主的石榴裙下,敌方女孩儿是有多好看?!

你家鸽:扑哧。

夏铁钢:扔了那块木头,下一个更乖。

Vin:……妈的你们这群人。赵磊呢?

你家鸽:日常失联,他说找不到他就是在练琴。

周震南深觉这群人不靠谱。他站起来,穿上外套背上书包,喊道:“遥岑。出来。”然后跨过餐厅的桌椅往外走。

姚琛有点懵,看他已经走了出去,只好从朋友们中间出去找他。

“你过得很开心嘛。”周震南吸了吸鼻子,站在马路边,缩在羽绒服里。山城的冬湿冷得很。

“高中部老师同学都蛮好,反正我们学校很熟了嘛。哎其实高中部水平比初中部差多了,我在这边混得还可以啦。你呢,国中很好吧,燕城重点欸。”姚琛笑道。

“一点也不好。同学都太强了,学习氛围能把我逼死,我觉得我快崩溃了。”周震南半边脸埋在围巾里,觉得关节冻得疼,“学校规矩贼多,烦都烦死了。”

“啊?我以为燕城的好学校都很宽松的。”姚琛有些意外。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太菜了吧。”周震南眨了眨眼睛,“永远完不成任务,每天都睡不够,每天都像在逃命一样……是我太菜了。”他低着头。

“哎,你别这样……”姚琛慌忙过去,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没关系,你现在就是不适应,会好的。”姚琛翻出一颗糖果,剥开递给周震南:“别哭别哭,眼泪很苦的,不如吃糖啊。”周震南低头咬下来那颗硬糖,含在嘴里,脸颊鼓出来一小块。

姚琛笑眯眯地,把糖纸塞进周震南手里,“自己扔垃圾哦。”

周震南点点头,向前半步伸出手想去抱他,姚琛却赶紧后退了一步,“哎……”

周震南动作一僵,像是被冰水泼醒了,突然湿淋淋又狼狈。他小声问:“你干嘛啊姚琛?”

“……对不起,南南,”姚琛语气小心翼翼,“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周震南反应了两秒,然后气笑:“所以,所以因为我喜欢你,我们认识的十六年都不算了吗?哪怕当作是朋友来安慰我呢——你觉得我是病毒吗?”

“不是,南南——”姚琛想辩驳,周震南又反问:“可是你也没有拒绝我啊。我在新的学校没交到好朋友,自己写歌录歌,学业真的很烦上学的时候每天在自习室待到一点,我喝咖啡会胃疼也没有人管我。我一放假就是想来找你,开心吗?被别人喜欢的感觉很好?”

姚琛还没来得及解释,周震南却步步紧逼:“姚琛,做事要负责任啊,你已经十六岁了欸。不是你觉得我很好,就可以,不拒绝,不负责。享受我因为喜欢你而传达的态度,又认定我连朋友都不是。”他说着声音有些颤抖,情绪激动,眼角鼻子都红起来,像雪地炸开的花。

“南南,我给你道歉,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太激动了,外面太冷我们先回去好吗。”姚琛尽量平静地说。

周震南呼吸着冰冷湿润的空气,紧握着拳头觉得手心刺痛,张开手掌低头,塑料糖纸扎到了掌心,是那个女孩给姚琛的糖。

“呸。“周震南低头把糖吐到草丛中。

 

 

“算。当然算。无论如何,你对我来说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姚琛突然眼眶一红,抬头盯着周震南。

 

 

 

8.

“我不想,用‘爱情’这样的词汇简单地定义人与人的感情。”姚琛趴在楼梯拐角的窗前,伸手去够青翠翠的柳枝。阳光刚好,明明媚媚地洒在他身上,薄薄的黑色校服运动外套被阳光染得也暖起来。

周震南坐在窗下借着阴影打游戏,分神听着姚琛讲话,手下操作毫无章法,耳机里队内语音上赵磊带着脏字地diss他什么辣鸡操作,周震南干脆拽了耳机盲打,张颜齐在留言板上打了好大一段字用中小学生规范劝诫赵磊。

“所以我不敢轻易地接受所谓的‘喜欢’。我怕你只是用‘喜欢’来命名你独特的情感,又陷于‘喜欢’带来的麻烦。”姚琛说。

“随你。”周震南看起来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欸!年级主任来了快跑!”姚琛一回头突然发现敌情,拉起周震南就跑。

“哎哎哎啊!”周震南被拽起来差点没站稳,连忙跑着跟上他,两个人躲进了空旷的阶梯教室,锁上门,听到年级主任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远去才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周震南捂心口,“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害……初来乍到比较谨慎嘛。”姚琛不好意思地笑道。

“谁能想到古城一中扛把子遥岑在燕城怂成这样,当年带我翻墙的小琛哥哪里去了。”周震南不依不挠。

翻旧账游戏姚琛也十分熟练,“我之前拉着你翻墙逃课,结果你还不是被我抓来的老鼠吓到翻回学校?”

“这能一样吗!老鼠身上多少病毒!”周震南拍桌子叫板,“我那是尊重大自然的规律——”

“小点声吧您。”姚琛赶忙制止。

周震南气鼓鼓地原地坐下继续打开农药。

“对了,我昨天又遇见了那几个中专生了,他们看起来特凶,但是瞪了我一眼就走了。”姚琛坐到了教室靠窗的位子上,边说着边把作业翻出来。

“哦。”周震南站起来又移动到他旁边坐下,继续低头打游戏。赵磊很文明地打字:您他妈刚才挂机呢?

“我听翟潇闻说那些人被处分了,因为私藏烟酒和出入不良场所。”姚琛边写语文题边说,“故垒西边上一句是什么?”

“千古江山?我不记得了。不过他估计也是听夏之光说的吧。夏之光之前就提起过,那边学校新来了个超严的教导主任,新上任整治校风校纪,本来没多大事,他们单纯倒霉。”周震南语气平常。

“哦。”姚琛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也不好说什么,“我想起来了,是大江东去。”

“你那天为什么喝酒。”周震南问。

“哪天?”姚琛没反应过来。

“上周三。”周震南说,“你都同意说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了,不会连这个都不能说吧?”

“……好吧。”姚琛心里感叹周震南记性真好,“就,刚来嘛,不太适应,我妈情况不太稳定,家里花钱如流水,烦得很。而且我那天统练看见旁边同学作弊了,那几个估计也看到我看见了,就往我笔袋里塞刀片和纸条……就感觉这班乌烟瘴气的,同学也不如以前的学校友善,而且老师讲课感觉有点——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不太认真,同学们也不太尊重老师。”

周震南沉默了一下,“我知道年级里有些倒数的班很乱……翟潇闻怎么没提过他生存环境如此恶劣啊。”

“说起你那个朋友,翟潇闻,他还挺照顾我的。但是感觉和他不是一类人吧。”姚琛说道,“我那天反正各种原因,就不太开心嘛。不过现在没什么事了。”

“……你分班考加油啊。”周震南叹气,”期末也考好点,会参考的。“

“嗯,知道。“姚琛转着笔。

 

 

 

9.

周震南快生日了。

姚琛思来想去买什么礼物。周震南父母帮他家很多,他需要一个既体面,又有诚意,还不能太暧昧的礼物,最好的效果是让周震南看到赞叹一声“姚老师好用心呀”,然后就放进他家堆满了奇珍异宝的储物柜里和十五岁那年姚父给他的初中毕业礼物摆在一起,再也不想起他。

姚琛在那儿纠结得要死,翟潇闻说周震南什么都不缺你可以考虑献身。

姚琛趁着周震南又旷课去一班想找他的同学询问,焉栩嘉看到他十分热情地打招呼:“这不是震南的竹马么快进来快进来,今天赵磊不在我们班没有结界随便进。“

姚琛礼貌地笑着走进来,踏进实验班的地板感觉呼吸的空气都充满了学习的香气。

看!整洁的桌椅!一尘不染的木地板!课间安静的学习氛围!干净的白墙和清北学长留下的墨宝!黑板边上是期末倒计时和课表!同学们课间热情地在黑板上一起演草讨论数学题!老师坐在讲台上被询问问题的同学们包围着无法脱身悉心讲解!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班!……

姚琛不动声色地微笑,被焉栩嘉拉到他的座位附近坐下。

姚琛说明来意,焉栩嘉想了想,“周震南喜欢什么啊,我想想……你不如写给他一首歌?”

姚琛心里一动,又觉得太用心也不好,拒绝道:“……恐怕来不及。”

“能买到的周震南都不稀罕好吗?”焉栩嘉耸肩。

姚琛一无所获而归。

最后他放学后一个人沿着商圈逛了一大圈,在一家手工店买了一个发条音乐盒。歌曲是《小星星》,转动发条,音乐盒上的星系模型会旋转起来,各色的星星闪烁着光,围着中间色彩斑斓形状奇怪的恒星环绕。

 

 

 

10.

周震南从小学钢琴,《小星星》是他学会的第一首曲子。

从小演绎古典乐章的钢琴王子周震南第一次看到优秀团员姚琛打碟时十分意外。

那天周震南在音乐社结束后还在教室练钢琴,姚琛放学后来找他,踩着周震南还未练熟的一首卡农推开暮色里的音乐教室隔音门。

橘黄的夕阳铺在铜管、鼓皮、筝弦或者谱架上,姚琛四处寻觅,看到一台DJ机。

“来来来我给你remix一个小星星。”姚琛兴致勃勃地过去打算炫技。

钢琴流淌声戛然而止,周震南好奇地转头。

他听完露出赞许的神色,走过去研究那台机器:“挺厉害啊你,什么时候学的?”

“我之前去后街认识了一个DJ,大概学了有,半年?”姚琛带着一丝得意。

“你一个初中生去那边,你爸没把你打断腿吗。”周震南笑。

“你别告诉他嘛。”姚琛挑眉。

 

夜色完全降临后,他们两个一起在后街装成大人四处溜达,偷偷买气泡果酒喝,还得挑周震南不过敏的口味。

周震南问毕业旅行你想去哪。

太平洋的孤岛,亚马逊森林,东非的草原。姚琛这么说。

好,周震南眉眼弯弯,我们一起去,我超怕虫子的,你保护我。

我保证保护好你,就像行星一样绕着你转,没有虫子可以靠近我们南南,姚琛大义凛然道。

周震南捂住耳朵,好土,呕。

姚琛装作生气,周震南抱着果酒的彩色玻璃瓶子就咯咯笑着跑走。

但是到了夏天他们没有去旅行,谁也没提起这件事。

 

 

 

11.

周震南的生日会在街区的club举行——就是周震南口中那种需要自己探索的夜生活地带。

姚琛踩着六点的点到的,周震南还没来。

他跟场子里的人一一打招呼,焉栩嘉、翟潇闻是认识的,另外穿着黑色校服头发长长地扎起来又瘦又高的是赵磊,看起来没睡醒的张颜齐和穿得很有型的夏之光是隔壁中专的,另外长得很好看的店长是刘也,旁边特高的男孩是别的高中的,叫赵让。

周震南的朋友们有几个对姚琛极其好奇,比如赵磊就凑过来问:“你就是传说中的姚老师?”姚琛点头,“周震南平常提起过我吗?”

“当然,你在我心中就是一个传说,一个能让南总宁愿等公交和你多待几分钟的男人。”赵磊道。

要是翟潇闻说这话姚琛肯定觉得添油加醋,赵磊这么一说姚琛飞速回忆了一下——不会是真的吧。

姚琛往外走,赵磊问:“干嘛?”

“——抽烟。”他说。

赵磊跟过去,两个人坐在俱乐部后门的台阶上,姚琛点上了烟。

赵磊开口:“你有什么关于南南的事都可以问我。”

姚琛低头自嘲地一笑。然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问:“他有哪些音乐方面的朋友啊?”

“马伯骞,赵天宇,毛不易……”赵磊掰着手指念叨起来,“这些是前年参加比赛认识的年长的哥哥们,陆陆续续的比赛还认识了三木、小伍……啊,有点多。不过关系最好的还是马伯骞他们吧,都在别的城市工作,他走到哪里都是最小的,大家都很喜欢他。”

姚琛出神了一秒,然后笑起来,自己被烟呛了一口,咳着站起来,把烟掐灭。

赵磊抬头看他,没明白他要干嘛。

“回去吧,南南估计快到了。”姚琛抬脚往回走。

他走进屋内看了一眼表,六点十五了,周震南还没来。

张颜齐招呼他一起调试设备,姚琛在舞台上调麦,跟张颜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猜周震南会穿什么?”张颜齐问,“我赌是裙子。”

“啊?我不知道……”姚琛笑着应付。

“周震南别是睡过头了。”张颜齐看着手机。

姚琛心里莫名担心起来。

周震南还是来了,而且穿的是一套黑色海军风套装,很不像他的风格。他大夏天的穿长袖长裤——姚琛皱眉,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还带来了一个人,焉栩嘉说那是学生会长何洛洛。

周震南一进门就狂奔过来跳上舞台袭击,挂在他身上:“姚琛!把你的礼物交出来!”

“哎哎哎,你先下来你。”姚琛笑着,周震南今天真的是心情很好,把他稳稳放下来。

周震南看起来还没喝酒就上头了,闹闹腾腾地,抢劫一样要来了一堆的礼物。

他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姚琛:“抽烟喝酒的姚老师,给。“

姚琛笑了一下接下来,“行,敬你,小寿星。”然后一饮而尽。

周围人一片起哄。

周震南笑盈盈地也喝了半杯。

酒菜摆了满桌,周震南站上那个小舞台,把立麦摘下来,笑道:“在场这么多专业的歌手、舞者、rapper,不来几首怎么能行呢,我就先开场抛砖引玉了啊。”

他打了个响指,刘也帮忙放了伴奏。

“一首最近写的《小星星》,”灯光暗下来,一束舞台聚光灯打在周震南身上,他抬起手,指尖指向观众中的哪里,意味不明:“想……唱给大家听。”

全场安静下来。周震南举起手麦。

 

 

姚琛坐在他的朋友们中间,盯着那个站在舞台上,周身被灯光烘托着梦幻的少年。

周震南握着麦,左手从手背到中指,纹了一把黑色的剑,右手是一架十字架。

那个男孩抬手指向了他——他知道是指向他——唱响了惊心动魄的曲子。

那不再是童谣而是不甘、孤独和觉醒。

周震南轻声倾诉又呐喊,他唱歌时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姚琛看着他,觉得内脏都肿胀、酸涩。

周震南没有唱给他,周震南也不会写歌给他——他不会沉溺于谁,使他下笔和开口的是生命、死亡,是情绪、责任。

姚琛忽然就觉得,自己躲着他或是让着他都没有用。周震南不会因为他停下脚步。他可以让周震南痛苦和欢喜,但是那个男孩有着要去追逐的东西。

 

 

 

12.

姚琛快要把那支笔握碎。

他站起来,全班寂静地盯着他。他弯腰把写了一半的卷子写上歪歪扭扭的名字,也没收拾,直接把书包拎起来,拿起卷子走到讲台前把卷子放在空荡荡的讲桌上,低头深呼吸了一口,头也不回,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背后整个班炸开了锅。

 

“周震南。”电波层层失真,姚琛的声音很低。

“我现在过去。”周震南挂掉电话,一合乐谱册,转身就往门外跑。

 

姚琛看到周震南气喘吁吁地找到他,表情有些意外:“那个,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有没有空其实你有事的话……”

“……没事。”周震南捋顺了一口气,把略长的头帘往后撸了撸,坐在他对面。

两个人在学校花园里的凉亭下对坐,姚琛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一副扑克。

“你怎么了?”周震南问。

“上次作弊那群人,被举报了。他们以为是我。”姚琛言简意赅。

“哦。”周震南没多说,去翻姚琛的包,拿出几张数学草稿纸,顺带抖搂出几张被揉在一起的卷子——他展开,看到上面写满了姚琛尽力工整的字迹,还有飞扬着不耐烦的腥红批改痕迹,以及各色水彩笔打字涂上去的脏话。

姚琛在洗牌,问:“你要干嘛?”

“叠纸飞机,呼叫一个一班学霸下来。两个人怎么打牌嘛。”周震南说着,把那些卷子全都又揉回一起塞进自己的包里。

“谁会统练的时候会出来啊……”姚琛怀疑。

“试试看吧,焉栩嘉估计能写完卷子,赵磊要是早日放弃了估计也行。”周震南叠好了,瞄准,把纸飞机扔向了一班的窗户,“行,等着吧。把烟交出来。”

“啊?”姚琛一愣,周震南直接上手从他包里拿出烟盒放在地上,自己从背包里掏出几个棒棒糖,道:“玩牌要有赌注嘛。”

没过一会儿,真有人跑下来了,却是何洛洛。

周震南并没太在意到底是谁下来,招呼着开始发牌。何洛洛看起来很高兴,坐下来跟他们一起玩。

姚琛多看了何洛洛几眼。这小孩……看起来蛮喜欢周震南。

“最后一张了,要不要翻倍,翻不翻?”周震南咬着棒棒糖,指着姚琛问。

“翻!我还怕你周震南不成!”姚琛又堆了两颗烟当赌注,周震南故作玄虚地慢慢慢慢翻开——“我赢了!”周震南一拍手,站起来,“服不服,我就问你服不服?”姚琛痛心地又白给了一堆烟。何洛洛眨着他亮晶晶的大眼睛笑着盯着周震南。

“蔓越莓饼干要不要?”周震南又开始掏他万能的背包。

“要要要。”何洛洛见到零食疯狂点头。

姚琛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想说周震南你不用这样的。但是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13.

过年的时候药店都关了,十四岁的姚琛骑车了好几公里才买到过敏药。

他一身寒气地到了周震南家,脱下外套和鞋子就往楼上跑,打开卧室的门,看到周震南埋在被子里小小一团。

窗外寒风打在玻璃上,房子里只开了几盏昏黄的灯,楼下客厅播放着春晚,沙发却冷清。

“你怎么样?”卧室很暗,姚琛没开灯,走近,轻声问道,然后把药和水递给他。

“头疼。”周震南一点精神都没有,恹恹地坐起来接下,“胃也疼。”

周震南皮肤白,过敏时猩红的斑藓格外骇人。

姚琛坐在床边,周震南喝完药用被子把自己裹紧,靠在他肩上。

“你这次是什么过敏?蔓越莓,芒果,苹果,还是什么。”姚琛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周震南舒服一点,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我妈订的年夜饭里的海鲜吧。”周震南含糊不清地说。

“困吗?要不要睡觉。”

“嗯……谢谢你了啊。”

姚琛轻轻把周震南的头发捋到耳后,“没事。你有什么事叫我就好了。”

姚琛那天晚上没回去,陪着周震南。周震南一晚上难受得紧,全身都痒,药已经到量,副作用再上来还头痛,姚琛哄着他好歹睡了。

最后周震南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姚琛也想,要是周震南是女孩子多好,或许他就可以照顾他一辈子让他别祸害别人。但是又想周震南还好不是女孩子。

 

 

 

14.

姚琛把草稿本上记账的式子划掉,笑着站起来和周震南打招呼。

周震南轻车熟路地赶走翟潇闻坐在他的桌子上,问道:“考完试之后我们要排音乐节的节目,你知道的,要参加吗?”

姚琛快速思考了一下假期课外班和照顾母亲的安排,“你们具体什么时候,我看看有没有空。”

“我给你发一份具体的时间。“周震南掏出手机扔了个文件。

然后他看着姚琛拿出了一个整整齐齐的自我管理手账,在密密麻麻的日程表上寻找空隙:“嗯……我可能会迟到,从医院到club的话可能一点到不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

“没事,那我们就下午两点开始。”周震南马上道,又偷偷多看了几眼姚琛的手账。自律的男孩子真是太他妈少见了。

翟潇闻好奇地凑过来:“哎,你们排练都有谁啊?”

周震南开始数:“我,姚老师,脏颜切,磊哥,嘉哥,也哥,让让……还有夏志刚。哦对,可能有何酪酪。”

“我能去凑热闹吗,端茶倒水蹭网。”翟潇闻眨着真诚的大眼睛。

周震南思考了一下,想逗逗他,“要是你给夏之……”

“哎,别搞他。”姚琛没忍心,劝阻。

“行吧行吧,你来吧。”周震南松了口。

 

周震南在他的烟盒上拿白板笔画画。

姚琛正在和期末的题海挣扎,抬头看见他,无奈地笑了笑继续低头写题。

姚琛家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在一个老小区,离医院倒是不远。平常母亲在家养病,这段时间去医院化疗住院。下周就期末了,周五放学后周震南跟着姚琛去他家美其名曰复习。空调呼呼地往外吹风,虽然看起来没啥子作用。

“你没有烟瘾吧。“周震南坐在姚琛的床上,晃着两条白白的腿,认真地画烟盒,道,”看你也很少买烟。”

“大哥,我是没有瘾,但是我也是真实买不起烟。”姚琛叹气。

“喂,你实话告诉我,你校园卡里还有多少钱。”周震南打开了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问。

“……八块。”姚琛笔尖顿了顿。

“老子接济你两天吧,考试好歹要吃饱。”周震南道,在他的床上打了个滚。“对了,考完试焉栩嘉他们问我要不要聚餐,还让我问你要不要去。我要不推了,去看看阿姨吧。”周震南躺在床上抬头看白漆有些破裂发黄的天花板,道。

“不用了,你去和他们玩吧。等过几天我妈精神好点再去吧。”姚琛道,“你帮我编个理由说我不去聚餐就行了。”

“行。”

周震南爬起来,把空调调低两度,躺在风口下。老空调努力地发出嗡鸣,吐出冷气。姚琛伏案奋笔疾书,“别对着空调吹,小心着凉。”

周震南躺在床上,很敷衍地嗯了一声。他扒拉出了刚才没注意被自己滚来滚去蹂躏了的生物篇子,举着大卷子看题,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卷子落在脸上。

姚琛转头看到,然后轻轻把被子帮他盖上。

 

 

 

15.

姚琛一手把玩着那个烟盒,一手拿着划得乱七八糟的歌词纸。周震南在上面大字写了“抽烟有害健康”还涂了个骷髅。

“期末考怎么样啊各位。”夏之光站在钢琴旁边喝水,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震南把钢琴扣上,三白眼一瞪,“夏之光我劝你闭嘴。”

“正常发挥。”焉栩嘉认真答题。

“还行。”赵磊敷衍。

“我——正常吧。”姚琛也学着想糊弄过去。

“你一新转来的正常是什么水平啊?”端茶倒水的翟潇闻过来好奇,“多少?40%?”

“小翟,我劝你别问了……”赵磊幽幽道,“怕伤你自尊。”

“我连焉栩嘉都认识了,还有什么自尊可言。”翟潇闻气道。

焉栩嘉和赵磊一起叹气。

“排名的话——老师说610大概是年级前五十,我这次总分有,670,大概。”姚琛说。

“比我高了一分,绝了他。”焉栩嘉补充。

“艹。”翟潇闻微笑,“姚琛,你饮料没了,归我了。”

“但是饮料是我买的……”何洛洛在旁边小声说。

“小孩儿,要懂得礼让长辈。”翟潇闻有理有据。

“就是,听到没小孩儿。”焉栩嘉凑热闹。

“你才是最小的吧!”何洛洛不满。

姚琛正被众人闹腾着请客,周震南劝道请客就让焉栩嘉请好了他年级前十都三连冠了,姚琛电话却突然响了。其他人嬉笑着散了。

周震南继续研究琴谱,张颜齐在一边划拉rap词。

姚琛也没避讳,坐在那里就接了,听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就一变。

“怎么了?”周震南马上问。

“我爸那边遇到车祸了……我先去看一眼。”姚琛说得快而颤抖,站起来就往外走。

周震南连忙跟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张颜齐放下词稿,叹了口气,朝赵磊喊:“磊子,你跟我一起写rap好咯。”

 

 

他们打车去了医院,姚琛差点在出租车上跟司机师傅吵起来,周震南赶快劝下。路口堵车他扔下钱开门就下去了,周震南后面跟过来,喊着“姚琛你别着急”,拉上他的手,尽量抚慰地边走边说:“你这样叔叔阿姨只会更担心,你冷静点姚琛。——姚琛!”

冲到了医院门口,姚琛突然一下子停下脚步。

他大口呼吸着,低着头,头发有些遮住眼睛,依稀可见眼球的血色。周震南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姚琛忽然反握住他的手,力道有些重,周震南白皙的手被握出红痕,周震南小心地喘匀奔跑的慌乱呼吸,轻声道:“会没事的,我陪着你,走吧。”

医院冷白的灯管落下没有温度的光亮,墙白得发蓝,红字贴着的“急诊”大字色暗如血,急救车灯呼叫着来去。夏日蝉鸣聒噪。自动玻璃门的那一边就是人间灾祸。

“走吧。”姚琛抹了一把脸缓了缓,拉着周震南往里面走。

 

到了楼上手术还没有结束,跟护士交流过后,他们两个人坐在走廊上的金属连排座椅上等待。两间手术室都亮着灯,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对哭哭啼啼的母女。

姚琛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

周震南伸手揉了揉他的肩颈,发现他肌肉僵硬,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姚琛穿着白色T恤,坐在那里整个人却处于警备状态,手臂肌肉线条可见地凌厉,两眼通红。

周震南想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姚琛却用另一侧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背。周震南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着他,姚琛却轻轻拿起周震南的手仔细看了看,红痕还没有消下去。他抬起眼睛目光和周震南相碰:“疼吗?”

周震南盯着他深沉又干净的眼睛,的耳朵不合时宜地腾地红起来。他快速收回自己的手,果断摇头:“没事。”然后捂着耳朵,盯着前方医院墙上的科普海报。

手术很漫长。

肇事司机和家属还有警察没过一会儿来了,一通闹腾。大概情况就是行人闯红灯司机酒驾,姚琛跟保险公司打了电话,又跟警察谈话,做记录。姚琛又跟那个司机交谈,他电话突然响了姚琛接了电话安慰母亲,旁边一直围观的那对母女的母亲开始教育她女儿说不要找像那个醉鬼一样的老公哦,肇事司机和他妻子又和那对母女吵吵起来,姚琛转头吼他们安静点,那两人又开始骂骂咧咧,姚琛差点跟他们打起来,最后警察叔叔把一群人都教训了一通。正在两边人因为判罚争论不休时,突然手术室门开了,推出来一个病人,医生过来和那对母女说明情况,大概意思是情况很不好得留院继续手术,那个母亲就开始哭天抢地,护士拦都拦不住,没过一会儿又有一个中年男子过来,应该是那个病人的家属,跟医生询问了一通之后开始质疑他们的治疗方案,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周震南几次想去帮姚琛又被他推走,姚琛一直催他回家算了,可周震南不想让他一个人呆着,只好坐在椅子上远远看着这一出悲喜闹剧,直到所有人都又离开。

医院霎时间又突然安静下来。

周震南觉得被闹腾得耳朵嗡鸣,心想姚琛天天来医院怎么还没被烦死。

这时候手术室门终于开了,姚父被推了出来,腿上受了伤,处理得差不多了。姚琛去办了住院手续,到了病房安顿好父亲,边听护士嘱咐边记录,护士走后他又打电话给母亲转达情况,挂了电话又跟父亲确认车的保险和工作的安排,接着下楼去缴了医药费拿了药,回来带了点温和的吃的给父亲,终于才坐定,跟父亲交流。

周震南一直跟着他,什么忙也帮不上,站在旁边看父子两个人说话,就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哎,你也不照顾着点南南。”姚父提醒姚琛。

“没事没事没事,我本来想来帮忙结果净添乱了。”周震南忙站起来。

“那您先休息吧,我去看看我妈。”姚琛也站起来,路过周震南时拉上他的手腕走出了病房。

关上房门,病房区楼道的凌晨依然热闹,长期病房那边在放电视剧,一群老大爷坐在一起和年轻小护士一起看《甄嬛传》。

“你先回家吧。”姚琛看起来筋疲力尽。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冷气很足。

周震南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点点头。

他咬了咬嘴唇,往前半步,轻轻地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会没事的。”

姚琛伸出手摸了摸周震南柔滑的头发,把他扣在怀中,低头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

“借你吉言。”

他们透过夏天薄薄的衣物,无限靠近对方,传达体温。

 

 

 

16.

姚琛觉得自己的生活挺顺利的。

很轻易地考上很好的小学,升上很好的初中。家庭和睦,有几个很好的朋友。他不想失去任何东西,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他不觉得他会失去什么,一切都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直到母亲被查出来生病。灿烂光明的外壳被轻易打碎,应该是这个世界本来就阴云密布,他之前都是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姚琛在初三的冬天,那个月考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半,在急诊室里听完医生的诊断,这么觉得。

他相信医学的力量。日复一日的消磨,陪床,失眠,他仍然相信。

但也会在刷题刷到反胃,喝了一口魔爪又吐出来,老师拿着成绩统计图平静地跟他谈话,或者收拾母亲呕吐的残物的时候觉得,为什么要遭受这些呢。

父亲说你好好读书就行了。但是家里的情况每况愈下他也知道,碎钞一样的治疗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他看到老师们开会讨论学校后期重点关照对象时的ppt了——列出了年级常年前五十的名单,划出了十几个想要也有希望考市里最好的两所学校巴中和开达的学生。名单里有他,但是老师们说,因为他家里的情况,他考不上的。

他跟周震南说的话越来越少。他不想影响他。

之前姚琛和他拉勾约定说一起出国学音乐啊。周震南真的跟父亲提议,抗争。

体育中考那天姚琛跑完一千低血糖,丝毫没有结束了一场战斗的喜悦。只有心情的麻木和肺以及呼吸道的疼痛。

周震南上跑道之前问他:“你会和我一起吗。”

姚琛眼前发白,伏在操场栏杆上呼吸,半晌才慢慢地说:“……不。”

周震南那天跑出了最好成绩,姚琛并没有力气给他加油,他自己被扶去了医务室,周震南无视平常练习的节奏一路领跑,中途跌倒一次,第三个冲过终点,脱下带追踪卡和号码的荧光衫,跪在草坪上大口呼吸,也无人喝彩。

考场靠近机场,头顶的飞机一架一架飞向远方。

后来周震南没有坚持到底。他和父亲各退一步,他答应去燕城上学,周父答应支持他课外学音乐。

 

 

“……我不知道。你对我很重要。但是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姚琛道。夏日闷热,汗滴从脸颊滑下,低落在领口。

周震南跳下花坛跑走了。

姚琛一个人在榕树下坐了很久。

 

 

“你最近是不是和南南他们在准备什么节目?”隔天姚琛去看母亲,她躺在病床上,问。

“啊?您怎么知道的……”姚琛正在剥橘子,闻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挺好的,多和朋友玩玩也好,别天天就闷头学习。”母亲温温柔柔地笑,“我也不求你学得多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姚琛闷着声,把橘子剥好递给母亲。

“我等着去看你们演出啊。”母亲笑道,“青春嘛,喜欢什么就要去追,不要像我一样的时候才后悔。”

姚琛笑了一下,没多说。

 

 

 

17.

“我也不要求你考4%,40%就够用了,你看看你考的什么玩意儿。”老师呵斥道。

周震南背着手站在老师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课间的一班安静得很,只听得到老师训人的声音。

何洛洛在一班门口等生物老师,悄悄抬眼看周震南的背影。

“你也不是考第一名的料,但是也得差不多把这科糊弄过去啊,你高考要考生物你知道吗?”老师喋喋不休。

何洛洛远远看着周震南突然抬起了头,背在后面的手忽然握紧。

“完了。”何洛洛自言自语,摇摇头。

周震南倒什么都没说,听着老师叨叨了一通什么“本来以为你高一下回来重新做人了没想到快高三了又这个样子”“你这种学生是怎么进的一班”“暑假敢出去玩回来你看着办”,直到老师气冲冲地走了。

周震南静止了两秒,然后拿起讲台上自己的生物卷子直接给撕了扔进垃圾桶,也走了出去。

刚才一直坐在焉栩嘉桌子上看书的赵磊走过去把他扔在垃圾桶外的纸屑塞进垃圾桶,给焉栩嘉递了个眼神。

焉栩嘉会意,从位子上站起来,装作漫不经心地跟过去。

周震南踹开八班的门,喊道:“姚琛,出来。”

翟潇闻悄悄给赵磊发消息:周震南今天怎么了啊这么暴躁??

赵磊没一会儿回了:别提了,生物老师找茬。你知道南总的性子的,diss他菜可以,说他就是不行,不可以。那老师又总喜欢说南宗这不行那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听了都想打人。翟潇闻回了个害怕的表情包。

 

周震南有天在班里随口说姚琛怎么从来不来班里找我哦。

焉栩嘉说他每次都趁你没在的时候来,赵磊天天跟他通风报信。

赵磊举起政治书挡住脸,装作不存在。

“对了,我想问姚琛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音乐节表演。”周震南说。

“他应该很忙吧……”赵磊又存在了。

“也是……”周震南犹豫。

“你去问问嘛,或许他也想来呢,”焉栩嘉却持相反意见,“大家都觉得他好忙不敢找他玩,他自己不也蛮无聊的。”

周震南决定去八班问问,到了门口,马上有同学嚷嚷着通报:“遥岑!你家周震南来找你咯!”

周震南蹙眉,那人说话用一种奇怪的模仿的重庆口音,让人觉得膈应。

姚琛倒是同意了,周震南走出班的时候回头多看了一眼,他们班里闹哄哄地,姚琛一个人坐在那里写题。八班人少,教室后面一片空地,有男生在班里打篮球,撞到了最后一排的翟潇闻,翟潇闻回头骂他们,那个男生去揪翟潇闻新买的蓝色毛衣,翟潇闻差点拎起针管笔砍人,周震南刚想回去帮忙,远远看到姚琛连忙站起来劝下了。

乱七八糟的地方。周震南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回到一班,正好学生会来查校风校纪仪容仪表。

何洛洛绕着他查了好几圈,周震南翻白眼:“我很规矩的好吗会长大人?”

“我又不会扣你的,我跟你讲新上任的风纪委可严了,待会儿被她查了就完蛋了。”何洛洛悄悄说。

果然那个风纪委检查完几个人直接过来截胡查周震南,何洛洛递给周震南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周震南耸耸肩。那个女生比他还矮一头,看了他一圈,“衣服倒是穿得挺整齐,但是你是不是喷香水?“周震南懒得理她,她思考了一会儿,又道:“伸手。”

周震南乖乖伸出手。

“你是不是做过美甲?”风纪委问。

“同学,我指甲油都被自己咬得差不多了我就给卸了,要是没搞干净我现在当场卸给你看?”周震南无语道。

“你一个男生天天搞这个干嘛。”那人语气刻薄,拿出登记表,“你周一升旗仪式旷了,怎么回事。”

“啊?”周震南不解,“不是,我请了整整两天的假,周一我都没来当然就没去升旗。”

“那也不行,你没登记——”

“大姐,”周震南真诚地讲,“三流学校才抓纪律,你别给国中直接降维打击了行吗?”

“你!”风纪委怒了,何洛洛赶忙过来解围:“行了行了,一班已经是最后一个班了您回去休息吧。”然后好言好语把风纪委送走。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周震南撇了撇嘴,坐到座位上。

“十六班的学霸,老师推荐的,我也没办法。”学生会长何洛洛叹气,打开手机,顿了一下,缓缓道:“……完蛋,姚琛被扣分了——因为身上有香味?”

何洛洛赶忙拉住就要往学生会办冲的周震南,“你清醒一点,学生会长就在这儿呢,我给你暗箱操作消了就行了。”

“香水味是从我这里沾的不行吗?烦死了,我觉得八班那群人就是针对姚琛。”周震南把校服外套拉到最高挡住半边脸,插着兜坐在座位上生闷气,又道,“你消息灵通,八班那群人有欺负姚琛吗?”

“额……”何洛洛欲言又止,被周震南瞪了,只好说:“就,主要是觉得他什么高考移民,还拿他口音开玩笑,关于他家里也有点什么风言风语……”

“有病吧。”周震南瞪大眼。

“你还不了解那些八卦的人吗,”何洛洛叹气,“你不也每次出去表演的照片都被他们传来传去开玩笑……”

“我习惯了,但是他们敢碰姚琛我就去搞他们。”周震南轻描淡写。

何洛洛犹豫了一下,“你生日那天,遇到的是什么人?”

“旁边中专的,报复来了。”周震南垂着眼看自己交织的手指。

“报复什么?”何洛洛问。

“……不关你的事。回你二班去。”周震南站起来,走了。

期末周震南的生物考得勉勉强强。

 

 

那天陪完姚琛他从医院回到家,路过书房父亲正在办公,周父在他经过时开口:“周震南,收收心。”

周震南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是把门带上了,把自己关进房间。

房间拉着窗帘,只有薄薄的月光从缝隙里漏出。玻璃隔音很好,房间静得空旷。

他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在黑暗的房间里打开手机。

微信群里唠嗑唠得热烈,夏之光和翟潇闻晒出了排练结束后一起去撸串的照片,赵磊问有人开黑吗任豪马上响应,何洛洛问豪总怎么混进这个群的,张颜齐说来者都是客小孩有点礼貌,焉栩嘉分享了一个b站鬼畜链接,赵让问明天电影院有人约吗,刘也说玩啥啊你也高三了知道吗。

看到这群人热热闹闹心情就会好很多。周震南勾了勾嘴角,打字:姚琛呢?

刷题中,勿扰。姚琛秒回。

姚琛姚琛?周震南继续发。

在呢在呢。姚琛继续回,学习呢学习呢。

刚考完试欸,焉栩嘉吐槽,何洛洛都没在学习了。

周震南向后靠在柔软的床上。

在就好。

周震南举起手机私信问他,排练要是会耽误你的事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

姚琛说莫得事,音乐节我一定会参加。我想和你一起站在舞台上。

周震南觉得这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打字: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姚琛发了语音:干啥子哦,不乐意?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周震南笑着回复。

 

 

 

18.

七月转瞬即逝,八月暴雨连连。

演出的日子是个晴朗的夏夜。音乐节狂欢就完事,灯光,尖叫,啤酒和乐队。

姚琛穿了件夸张图案的无袖衫和破洞牛仔裤,手臂贴了纹身贴,画着烟熏妆,把痣点成星星,头发还挑染了两缕红色,踩着钉子马丁靴,搞完造型在乱糟糟的后台穿梭了半天才找到周震南。对方头发往后梳成背头,妆容秾艳,披了件漆黑的皮草大衣,内搭了闪亮亮洒金点的白色衬衫,配红色高跟皮鞋,戴着红色的choker和耳钉。两个人在后台撞到了一起,周震南被姚琛的大金链子硌到了,倒吸一口凉气,“看不看路啊你?”

姚琛终于抓着了周震南,也不管别的,一通问:“你昨天胃痛好了吗?刚才没喝酒吧?能不能上台啊?”

“真的没事,”周震南朝他wink了一下,“走吧,一起去挥霍青春。”

姚琛无语,“你这是跟何洛洛学的吗?”

“哪那么多废话哦。”周震南翻白眼,整理好衣服,主持人正在报幕,台前台后一片嘈杂声中他拉上姚琛的领口靠近自己,压低声音说:“走,要一起去当第一名。”

“好。”姚琛笑了。

他手机里医院的扣费短信照常接踵而至,父亲的消息发了几十条还是未读,班主任的邮件还没回,辅导班缴完了费教材刚翻开过一页;他成堆的教辅材料没来得及开封,一对一老师发来错题解析,钢琴老师发来高三加油的祝福,年级大群里他吻上姚琛的照片被人上传。

但是他们要先燃烧三分钟。他们不怕生活再恶心一点。

 

我怎能算清这烂账

痴痴缠缠生长

难理清词词句句

不清不白活一场

 

 

 

19.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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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军上将 要开心写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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